看到你9月4日的来信,感到苦闷减去了一半。
反复看了好几遍,总觉得看不够。
这天,又有人来探我的想法,先问我关于你高考的事。
我说:“考是考得进的,但不知是什么大学,很可能考在本省。我不管他考在什么地方,都要等他的。”
又问:“你去过他家里吗?”
我说:“他父母不同意,我也无法去,不过他本人是同意的。”
以后,这个人她就再也不来了。
还有一件怪事,有人竟然到我家找我母亲,对我母亲大讲特讲她儿子怎么怎么好。
然后,她又要对我讲她这个儿子。我对她说我有事,就走了。
我现在在学日语,你回来时,把那本《青年百学丛书》带回来,我也准备学点数学。病退回来后,不管做什么工作,都要靠自己的本事,所以我准备下功夫学点文化吧。
1978年9月13日 上海
今天接到你13日写的信,你对我挂念的事作了回答,我很高兴。
不知怎么搞的,我对那些劝你的人都有一种对立的情绪,我对自己说:这种情绪没有必要。但我却抑制不住这种情绪。
当看到你回绝了他们时,我的这种情绪才得到了释放。
想起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恋爱过程,从农村工作时的默契,到你傻乎乎地听我讲故事;在听到父母不同意的消息后你哭红的眼睛,到我们因为高考和病退而无奈的分别……在爱情方面我们懂得很少,却彼此得到了很多。
记得有一次乘长途车去西岗子,停在一个叫“革命村”的屯子前时,上来了几个上海女知青。
车上人不多,全是老乡,包括我,穿得像东北人,而且长得也像东北人。
上海女知青毫无顾忌地用上海话在车上聊起天来。
甲:“有一个上海知青看中我了,但伊是个插队的,格奈能好嫁拨伊呀,我格40多块工钿将来不是要全部贴拨伊啦?”
一听就知道,她们是在农场拿工资的知青。
乙附和道:“尽管全是上海人,但是到啥格层次就是啥个层次的眼界,我情愿以后寻一个跷脚麻皮,也不会嫁拨一个拿工分的插队知青。”
如果把下乡知青也分成几个层次的话,像我们这样插队的知青,在她们眼里就是最低的层次。
古人云:“后生可畏”。年轻人身份如何并不重要,只要文化和道德的底蕴在,将来的变数是难以估量的。那几个女知青又哪里会懂得?
所以,听说你在上海学习文化,我很支持。你在搞科研时本身就是一个爱学习的人,为我这个当队长的如何种地提供了很多数据,相信你在上海还能学到很多东西。
雨水刚洗过玻璃,我透过水灵灵的玻璃,看到了一片晚霞,火红的。
金黄的太阳落在远处的山背上,万道金光映红了半边天,一朵朵云儿烧红了,像火苗一样,迎着太阳飞去。
这幅画那么清晰,那么宽阔,竟使我“走”了进去,这是大学生活在召唤我吗?
痴痴地望着,天就渐渐地暗了下来。
男知青的两幢房里,只剩下我一个和谢华民一个。每天晚上,谢华民会都来我的这幢房里,喝一会儿茶,聊一会儿天。然后,他踩着月色回去,用木杠把门顶上睡觉。
他说,人都走光了,寂静得有点可怕。
我却是对怕没有了感觉,等他走了后,就一个人静静地躺着看书。
门是虚掩的,在睡梦中,恍恍惚惚地听到门在风中的晃动声,使我还能感觉到这世界的动静和真实。
还有两三天,录取通知书就要下来,那时我就要动身去大学报到了。
我和你在农村的通信从此结束,到大学里我会把新的地址告诉你,你别再往生产队写信了。
1978年9月20日 瑷珲
我们的知青点,摄于1972年。
27年以后荒芜的知青点,摄于1999年。
————引自七里夫子的博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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