咱东北的年俗是,进了腊月就闻到年味了。
俗话说:喝了腊八粥,过年有盼头;二十三、糖瓜粘,二十四、扫房子,二十五、炸豆腐,二十六、烀猪肉,二十七、杀公鸡,二十八、把面发,二十九、蒸馒头,三十晚上熬一宿。初一早上走一走,正月初二扭一扭。三六九、往出走,二五八,往回发。打正月,闹二月,漓漓拉拉到三月。
这“正月初二扭一扭”,就是“扭一扭”东北大秧歌。
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,大年初二头二天呀啊,吃了早中饭( 一天两顿饭 ),家属区那疙瘩就开始热闹起来了。十几个老娘儿们披红挂绿,腰里扎上红彩稠,没有彩绸的,干脆扎上大红被面就粉墨登场了,踩着欢庆的鼓点,边歌边舞,扭上了东北大秧歌。
听到动静挺大,闲着也是闲着,知青赶紧出门看热闹。
老娘儿们扭得挺带劲。好些脸上还夸张地化了妆,红扑扑的。这东北老娘儿们不光是实在,还有点虎了吧叽的,要么不整,要整就是浓墨重彩、不玩虚的,决不会淡妆那一套。一个天津知青见老娘儿们脸上通红的胭脂,小声嘀咕道:“嘛玩意儿,这脸啊,搽得猴腚赛的!”
老娘儿们没听见,或者说没听懂天津话,丝毫没咋的,开心地扭着唱着,在家属区穿街走巷。
秧歌队伍打头的,叫刘殿忠(很奇怪,他倒没像一般当地人,到了一定岁数就会被尊称为“老刘头”),精干的小个子,浑身是戏。他手持彩绸,合着节奏明快、富有弹性的鼓点,步履轻盈,边扭边舞,前进、倒退,左冲、右跨,一招一式,有板有眼,融泼辣、幽默、诙谐、文静、稳重于一身,特别活,特别“浪”,一点不敢说瞎话,那可真叫帅呆了!可把看热闹的知青、小孩全都逗乐了!
刘殿忠在分场可以算得上是个人物,在他的身上,既有东北人的纯朴和善良,也有农民的精明和狡黠,虽说偶尔也有点小心眼离了歪斜,老猪腰子主意挺正,但大面子上说得过去 —— 谁还没有一点私心呢?他庄稼活干得特别好,样样拿得起放得下,是个好把式。我曾有幸见过他给我们示范怎样铲地,我敢说那不是劳作,而是一种美的展示。也许他融合进了东北大秧歌的某些韵律,那真是一种境界:炉火纯青,出神入化,看着都是一种美的享受。
老刘能有四十多岁了,他不像一般当地人到了这岁数就老么咔哧眼的,他拾掇得挺利索;也不像一般东北人那样长得五大三粗,他不仅个子比南方人还小,眼睛更是小得出奇,但挺明亮。当他开心地瞅着你眯眯笑的时候,脸上就像盛开了的菊花,小眼睛成了一条缝。老刘贵在有自知之明,对别人笑话他眼睛小,倒并不怎么搁在心上,相反,他还有些自豪,常常自嘲地说:“眼大无光呀!别看我眼睛小,可是我看问题 —— 聚光!”这话倒是实情,正因为他的“聚光”,洞察一切,明察秋毫,分场有人还有点怵他。
老刘的小眼睛,丝毫不影响他的东北大秧歌扭得出群拔类,相反,他在扭秧歌时顾盼生姿,妩媚动人,双目放电,别有韵味。
“男女搭配,扭秧歌不累。”刘殿忠率领老娘儿们秧歌队在家属区且舞且行,卖呆儿的大人小孩越来越多,一群小孩儿尾随着队伍,笑着、跳着;老娘儿们则喜形于色,美个滋儿的,越扭越带劲儿!
第一次在农场过春节,第一次见到这么充分展示黑土地上东北人民的淳朴而豪放的大秧歌,引得知青一片叫好!它给人们带来了新春的欢乐,也让知青见识了东北人的灵性和风情。
写于 2011.2.14
说明:
1、文中照片都是从网上搜来的,所以第二张照片不是刘殿忠本人。当年没有这么漂亮的行头,也没有带色的相片。
老刘应该比照片上的人物更精神一些,也更俊一些。
2、在分场看到的东北大秧歌,不是踩高跷的这种;分场的大秧歌更“山寨”一些,没有高跷,只是脚踏实地。
————引自在陋巷的博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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