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知青的下乡手记
65、种豆得瓜
已经进入收割小麦的阶段,我去捆小麦。
跟在芟刀手的后面,把他们撂下的小麦捆成小麦个子。不断地弯腰,不断地捆绑,腰酸背痛、扎手磨掌,手上是一道道划痕和血印。
中午,酷热的太阳晒得大家直冒油。
一天要这样干13个小时,只有中午半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。
干到最后,人就像傻子一样,对痛和累都已经不知不觉麻木不仁了。
腰酸背痛吗?就猫着腰不再站起来;扎手吗?就卷起袖子让它扎。
几天下来,居然腰不酸了,手也不疼了。
本来,两只手臂被麦杆扎破的地方在汗水冲洗下,像针刺一样痛;现在,当汗水顺着手臂淌下时,只有一种奇痒。
到了小麦脱粒打场的时候,王队长照样让我在夜里带班。
从黑河的笆篱子回到生产队已经有些日子了,发觉人们看我的眼光都变了。
不是变坏,而是变得比以前好了。
真是奇怪,公安惩罚怎么变成了老乡褒奖?种豆怎么得到了西瓜?
生产队那些刚参加劳动的老乡小孩们,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“哥”地叫着。
打场休息时,老乡会把从家里带来的鸡蛋葱油饼分给我吃;我一上马绳入口时,老乡也会来精神,笑嘻嘻地呼呀喊的,显得特别热情。
那天入马绳口,在我边上割麦捆的三毛子小莎对我道出了其中的原因:
“大家都说你是为了别人才被关进去的。以前,只觉得你是会讲大道理的知青头儿,一本正经的。现在,觉得你蛮有人情味的,像咱们东北人!”
蔡景文更是笑着编了一套词,文绉绉的:“当我还不了解你全部性格脾气的时候,你像是黑龙江水,洪涛翻天,气势吞人,令人不敢接近。可是一旦等我了解了你的性格之后,便发觉你是一江清澈的水,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水。”
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,骂道:“去你的,你当我死了,给我念追悼词呀?”
小麦脱粒的最后一个夜班。
下班后,浑身轻松,心情舒畅,下了马车,我徒步往回走。
清晨,已入初秋,舒适的风微微吹起,大杨树的落叶像雪片一样旋转着落下,太阳穿上了红色的外衣,好像也知道天气要变凉了。
远处山脚下的炊烟连成了一片,群山在暮霭中如同腾云驾雾般地飞舞……
头上一阵“嘎嘎”的叫声,抬头一望,一群大雁正排着整齐的“人”字往南飞。
在路口,我碰到邵子昂。
在笆篱子里关了十天,回来又带着夜班打场,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面对面了。
他问我:“听说你最近和当地青年混得不错?”
我说:“也许是吧,做夜班的大都是当地青年。”
他提醒我:“你是六九届中的高材生,不要因此消沉下去。”
我明白他说的意思了,他是怕我蹲过笆篱子后,自暴自弃。
在这之前,昊宇也提醒我:听说杜义田和你关系很好?但当地青年封他是“侦察科长”,专门侦察上海知青的事。
我很奇怪:我们有什么好被侦察的?
自从我蹲笆篱子回来,发觉杜义田喜欢跟我学说上海话,喜欢看我看过的书,喜欢模仿我写的字。
当地青年中有好几个都喜欢这样。
我觉得邵子昂和昊宇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,这些被一些知青看不惯的当地青年,本质上也都是一些心底善良纯真的年轻人,只不过以前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太少,早就想与他们深交,但一直没能做到。没想到蹲笆篱子成了“坏人”后,一下子就和农民拉近了距离!
我回答邵子昂:“你放心,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消沉的。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,那些老乡现在对我比以前更好了,和他们在一起感到很愉快。”
有一句话,我没对他说:“这笆篱子蹲的!倒成了好事儿。”
我怕他对他老爸一说,老邵要说我变坏,变得匪气了。
————引自七里夫子的博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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